一、与邱菽园诗书往来
1898年5月28日,邱菽园独资创办的《天南新报》创刊,立刻推出响应维新变法的文章,在评论中积极支持维新变法,成为海外支持变法的急先锋。《天南新报》创刊不到一个月,1898年6月11日,光绪帝下诏变法,9月11日,保守派发动政变,变法失败,六君子被杀,康有为,梁启超等人逃往海外,光绪帝遭软禁,慈禧再次垂帘听政。变法失败,促使邱菽园在言论上更加激烈地批评保守派。1899年,他担任新加坡好学会会长,与林文庆发起尊孔保皇运动,利用《天南新报》和此会制造声势,声援遭软禁的光绪皇帝,并招徕华商,发起为光绪皇帝祝寿,请安,电请慈禧归政等活动,进而提出建立孔庙,孔学堂计划。
邱菽园的活动,引起清政府注意,清政府任命湖广总督张之洞处理此事,张之洞责成两广总督陶模,配合新加坡总领事罗忠尧,以及委派几个所谓保商的人物南来,对邱菽园等人采取分化瓦解政策,并威胁对付邱菽园家乡福建海澄之族人。由于邱菽园在唐才常发动大通起义时捐助一笔款项交给康有为,而此款项据起义失败逃亡南来的秦力山所言,是被康有为吞没,邱菽园因此与康有为决裂。在内部的分裂与清政府的压力下,加上清政府采取分化政策,邱菽园最后向清政府投降赔款,尊孔保皇运动终于彻底失败。
清政府在尊孔保皇运动如火如荼之际,派遣人员进行所谓保商活动,海外保商原本是对华侨商人宣谕朝廷的商业政策,调查海外华侨商人商业情况。然而实际上派遣南来的商务人员,负有特殊使命,对尊孔保皇运动进行瓦解工作,这些人物主要有两个,一个是张克诚,一个是吴质桐。在此同时,丘逢甲也以保商名誉南来,如同张,吴二人一样,他也没有进行保商的实际工作,反而是搀和在尊孔而非保皇的活动中。丘逢甲南来的使命为何?确实是值得研究。本文引用有关资料,分析邱菽园与丘逢甲之间的关系,以及丘逢甲在新加坡和霹雳坝罗的活动,为的是探讨邱逢甲南来的原因及其活动目的。
邱菽园创办《天南新报》不及一个月,1898年6月8日即在该报“杂著附刊” 之随笔“五百石洞天挥麈” 介绍丘逢甲,并说明与之认识的缘由,该文如下:
台阳工部,字仙根,一字仲阏,奇士也。幼时读书乡里,出言辄惊长老。及补弟子员,大中丞见其文器之,许为王景略、陈同甫一流人物,招致幕府,倚如左右手,遇事咨商,意辄下之。君感知己恩,益复自奋,不数年,连捷乡会榜,台归版图,凡二百有余岁,其得甲科,实自君始。君常慨括帖之无用,辄复弃去,留心经济学,及天下山川扼塞形胜,意揽辔澄清,大丈夫固不可一日无此念也。
甲午日高事起,海氛告警,丁汝昌所领舟师以其众溃,沿海防务无可为力,台阳孤悬海上,逼近琉球,矿产之饶,甲于内地,日之蓄意,久欲以全力争此土,居民戒严,夜凡数惊。君先事预防,请予中丞,号召乡里,愿同敌忾,日与屠沽者游,则阴识其魁桀,备有事时为朝廷效命。继开马关和议,有旨弃台,慷慨激昂,不知所出此一役也,事虽未成,而义声震于天下,海内志士,无不知有邱工部其人者。君亦以死自誓,冀或有济,而不意唐、刘诸帅相继潜师,饷绝援穷,旧时子弟渐渐散去,大局遂不可收拾也。
乃亡命走江湖,至潮阳,潮阳人迎主韩山书院,非其志也,居郁郁不自得,恒托诗词以见意,苍凉悲壮,如秋杵暮笳,令人读之隐然起身世之感,沉痛至不可卒读。或有笑其迂者,则谢曰:子诚知余,然余诚迂,窃愿得一迂者,以为之友,子能为我先乎?或无以应也。
余与君素未通面,今春门生范伯之自潮来,忽以君书见贻,并七律三章,具言相慕之素。自顾何以得君而先施如是其切?毋亦文字流传,性情之相感者然耶!则君不独人奇行奇,而且得乎性情之真者,宜余以来书示潘君兰史,潘君报云:吾见其人,直欲下拜矣!余念无以易潘君之说,因从伯之口中刺探其梗概如右,以志钦佩!
据此文所称,邱菽园门生范伯之从潮阳带来丘逢甲所托书信,并三首七律诗,邱菽园在6月9日将书信与诗作都刊登在《天南新报》,使我们今天能够得睹书信与诗作。今录之于下:
工部来书略云:
闻韩、杜大名久矣!海天迢遞,晤睹为艰,怅何如之!阁下以亮特之才,丁时事之日棘,直从海上开辟一诗世界,借遣豪情,此乐何极!吾宗为九族开闽之一,唐宋以来,英杰间出,及今则当以阁下首屈,小九洲外,高筑诗坛,恨不执牛耳而相从也!
逢甲志大才疏,荏苒壮年,百无一遂。台岛义军散后,携家百口,间关闽、粤,侨寓于潮。近年遂主韩山讲席,数年来戎马风尘,再作此经生面孔,高踞皋比,心殊厌之。兼以时局日迫,明岁遂思惟出游之计,由南洋而欧,而美,环球一周,考彼政要,为我张本,此一途也。然分裂之说,旦夕恫吓,在须与中州豪杰商略保种保教之策,故拟由吴越而楚、蜀,而秦、晋,而燕、齐,此一途也。方今中国人才,不能以海内限,南洋各岛,当大有人,计阁下必尽收之夹袋,有高阳酒徒,燕市击筑屠狗之夫乎?幸为一道姓名也,鄙什,附呈吟席一粲!
原赠三律云:
韩苏笔力不到处,石破天惊自著书。未悔居彝从凤鸟,真看横海掣鲸鱼。河山烟点齐山外,文字雷屯草昧初。闻说鸡林争购集,百蛮齐拜孝廉车。
翠暖珠香侍舞筵,七洲洋外辟诗天。华灯夜敞红云宴,吟钵朝飞白雪篇。胸次难消兵十万,眼中同醉客三千。高歌自抱神州感,漫作寻常侠少年。
中原有客正悲歌,事去曾挥指日戈。谁解闻鼙思将帅,誓将倾篑障江河。诗篇涕泗唐天宝,梦寐贤良汉特科。遥寄尺书沧海曲,古来义士岛人多!
丘逢甲此信,首先赞誉邱菽园在新加坡高筑诗坛,并略提自己退出台湾的原因以及在韩山书院主持讲席的无奈心情。其自我介绍较之邱菽园在“五百石洞天挥麈” 的介绍简单。但是信中说“明岁遂思惟出游之计,由南洋而欧,而美,环球一周,考彼政要,为我张本,此一途也。”,埋下了南来伏笔。
邱菽园本是慷慨好客之人,就这么一封信和数首诗,立刻把丘逢甲引为知己,他在丘诗之后回答说:
余答以四律,载《少游草》中,今并志于此云:
第一平生快,良朋意气深。高谈九州小,结想暮云阴。海水忽然立,天
风如可寻。南溟有鸿雁,长使泪沾襟!
且搁当年事,而今事更嗥。江湖名士贱,天地酒人豪。谁是真知己,逢
君欲赠刀。朔风关外劲,慷慨赋同袍!(注:乡先达林文忠尝曰:英法易与
耳,终为中国患者,其俄罗斯乎!时至于今,囗为更迫,置身北望长咨,愿
有心人所宜囗囗也)
尚以诗名市,头颅镜里惊。不堪囗囗外,犹自滞归程。采访存民俗,知
交惜死生。裒然三尺录,囗囗若为情。(注:拙著七种及客云庐诗话皆在海
外属稿)
同一仓皇路,君南我更南。名隘试卷旧,没设酒杯酣。此意无人识,浮
生用自囗。神交原有道,珍重尺书谭。
(1898年6月9日《天南新报》“杂著附刊” “五百石洞天挥麈” )
邱菽园打算将《天南新报》之随笔“五百石洞天挥麈” 汇集成书,这就是丘逢甲说的“韩苏笔力不到处,石破天惊自著书” ,这本书出版于1899年,1898年7月11日《天南新报》“来稿照刊” 刊登丘逢甲寄来的《菽远孝廉五百石洞天挥麈序》,其中有两段话这样说:
《五百石洞天挥麈》者,菽园孝廉纪谈之作也。孝廉以陆生入洛之年,善为才语,上计甫罢,庐居多暇,方温温而无所试,由是著等身书以问世。前方鎸梨,后已脱草,述作之勇,方今罕畴。读其书者,方以为耆旧之作,而不知其固惨绿少年也。其才与学,洵不易及,而其年则尤不可及也。
菽园之齿方富。而以经世为心,他日出其宏才博学,属车豹尾,见珥笔以待顾问,润色鸿业,匪异人任。若夫秉旋作镇奉盘,莅盟济变之略,当不世出,吾于著书之勇征之焉。《赘谈》吾既前为之序,此书之成,菽园复遥以相属,因取其心智倾倒于菽园者,以为言而观物,感世之微旨,亦附著于篇。
邱菽园是年二十四岁,而丘逢甲三十四岁,所以丘逢甲说“读其书者,方以为耆旧之作,而不知其固惨绿少年也。其才与学,洵不易及,而其年则尤不可及也。”据此,丘逢甲对邱菽园甚为欣赏,有少年老成之誉。至于说“菽园之齿方富。而以经世为心,他日出其宏才博学,属车豹尾,见珥笔以待顾问,润色鸿业,匪异人任。”,则是赞誉有加,“属车豹尾”,则有冀其为朝廷所用之意。
此后不久,丘逢甲寄来为邱菽园“红楼梦题辞”征咏活动题写的七绝八首以及其弟邱树甲的七古一首。(1898年7月16日《天南新报》“红楼梦绝句题辞续刊”)
1898年7月20日《天南新报》又刊登丘逢甲寄来书信,题为“故人尺书” 全书如下:
逢甲启:
阁下以大雅之才,首变荒俗诗文之外,兼理时务,足见深心。朝廷方开经济特科,天下人士,无不思求实学。方今讲求变通之法有三,曰学会,曰学报,曰学堂。所谓学者,固合兵农商工,言之非特为士言也。海内志士,霆奋飚举,随地改观。华人之旅日本者,亦闻声兴起,已创设商学会、红十字会、戒亚片烟会,又与日本国人同设东亚协会。报馆则有《东亚旬报》,体裁备,首重宗教,综博政要,近得其第一册,读之洵可与《强学报》、《时务报》、《知新报》、《湘学报》、《国闻报》骖靳鱼贯。而其所设置大同学校,兼习中东西文,为储才计,尤为志士仁人所嘉尚。
闻旅日之人仅十万,南洋星架坡、槟榔屿、吉隆、泗水、仰光、巨港、西贡、日里、吡腊、寥坡、麻埠、巴城、三宝垄、苏门答腊一带,较之何啻数十倍。彼大同学校现助经费已集者不过四千余元,已毅然开办,为海外倡。以南洋等处华商之多,富而好义,阁下若振臂一呼,其力当过之,其事固不难立办。
中学阁下主之,贵友曾锦文、林文庆二君,均精西学西文教育,更无俟外求。学堂已设,一切应尽之事,可以次第兴起,保国可也,保教可也,保种可也。即不然,仅同心合力,以保在洋之利权,亦可也,惟阁下图之。
闻已先创设报纸,想必同学报之例。阁下宗主素立,根底宏深,志趣渊穆,固可为故人信也。想已得曾、林二君之助。林君创随,均精医学,若能合中西之通允,为今日绝学。中西医道虚实偏倚之辨,尊著《赘谈》极为破的。西医之书已译者,仅十余种,闻未译者,尚多精本,不审林君有暇能稍分功于此,以为生民垂绵远之福基否?
曾君所译小说,想必佳甚,乞兄代索各种,均惠寄一分以拓眼界。刑律在今,势已必变,但近所译西例书,似太简略,尤多不切之旨。曾君已通律学,能摘要翻译精本,以饷学者,尤为今日变法之大助耳。今日译书极为要义,但有译本,未通西文者不难省览研几而汇其要。日本人何尝皆谙西文?惟国有通人,能将西书精本译行国中,故其人士皆通西学,此可见也。且西书纸料钉装华丽坚韧,成本甚昂,过于中国之书,或倍蓰,或十百之价,穷士寒门,每难购置一行。翻译尽变为中国之书,如近日上海大同局、益智会诸本,毋不易于指购,人乐就之,此中获益,尤属无形。祈代致意二君也!
徐君季钧,夙居闽垣,久与西人游处,举凡地球时政,宜无不烂熟胸中,近与阁下同事,所遵宗旨,当亦相同。报馆一职,非纵横博辨之为难,实志趣正大之不数觏。每观内地日报二十余家,佳者十中一二而已,此外率庞杂不伦,嚣然其气,忮然其心,宗旨不正,殊无可取。若夫旬报、月报则异是,《时务》、《知新》、《湘学》之徒,起而继《强学》之后。《国闻》一报,又从而张《时务》、《知新》、《湘学》之风,明定宗旨,开通湮塞,其功当不在孟子距杨、墨,韩子辟、佛、老之下。吾中国四百兆民,亦何幸而有此哉!
承索拙稿,少作曾为友人持刻,今仅抄乙未内渡所作百十首,都为一卷,中多愁苦之音,不足示人也。吾兄爱我,虽勉其丑,而仍不觉其内怍之深。《挥麈序》并僭拟附上。前拟《赘谈序》寄后,自觉数字未妥,今再加校勘一纸另呈。大作红楼绝句,以咏史之笔,为游戏之文,可为诗坛开一门户者,拜读之余,题八绝句。舍弟叔崧谓题者何少古体?因为七言长句一首。同年温柳介太史,掌教金山,此间文章宗主也,为之道词坛之健,昨亦送来律句一首,容有别友,当再广征。范生伯之游况,想家在潮,未晤,顺告歉怀!逢甲再拜上 菽园宗兄孝廉为道为时,自重自重!
五月十四日潮城鱼市巷邱公馆
此信大谈学会、学报、学堂,但是仔细阅读,重点在于报纸,其中更提及与《天南新报》有关的人物曾锦文、林文庆和徐季钧三人。曾锦文、林文庆皆懂英文,两人协助邱菽园处理《天南新报》之有关英文事项。曾锦文曾将多种绣像小说译成马来文,也曾在福州水师学堂担任英文教习。徐季钧是《天南新报》编辑之一,邱菽园提倡尊孔保皇,该报的大部分响应维新变法的文章,出自此人以及另一编辑王会仪之手。丘逢甲说“徐君季钧,夙居闽垣,久与西人游处,举凡地球时政,宜无不烂熟胸中,近与阁下同事,所遵宗旨,当亦相同。”宁非别有含义,另有所指?是否暗示徐季钧的文章就是邱菽园的意思?信中再次提到“范君伯之” ,此人名今,字伯之、柏芝,号古瀛狂客,广东潮阳人,自投邱菽园门下为门生,经常奔走于南洋与国内之间,丘逢甲之信两次提及此人,相信此人在邱、丘认识的过程中扮演牵线的角色。范伯之能诗,作品在《天南新报》刊登,其中一首为《奉怀邱仙根先生即用其寄怀吾师韵》,今引如下:
早从海峤听讴歌,义愤群钦枕万戈。半局残棋惊掣电,一朝割地独临河。仰天难拥大
主,今日犹思贤甲科。成败自知原有数,数腔热血泪痕多!
主,今日犹思贤甲科。成败自知原有数,数腔热血泪痕多!
(1898年8月1日《天南新报》“来稿照刊”)
诗意悲叹台湾割与外人,且有为丘逢甲解说之意。信中又说因为邱菽园索取诗稿,自己“今仅抄乙未内渡所作百十首,都为一卷” ,这些诗作,邱菽园将之大部分刊登在报上,后来大多收集在《岭云海日楼诗抄》,也就是《天南新报》所发表丘逢甲的诗作来源,各诗见诸于世较《岭云海日楼诗钞》成书为早(此不赘录)。
1898年8月30日《天南新报》“来稿照刊” 刊载丘逢甲为邱菽园《菽园赘谈》所作之序《菽园赘谈序》。实际上《菽园赘谈》已于1897年出版,丘逢甲此序是迟来之作,为何已知书已出版,仍要寄来序言,以下是该篇序言的一段,读之可以明白丘逢甲汲汲于与邱菽园攀交关系的急切心理:
仆性喜谈,尤喜闻认为清谈,为雄谈,为荒外谈。客有自南洋群岛回者,引与高谈,内闻吾宗有人曰菽园孝廉,今之谈宗也,闽产而岛居,日与旅岛人士谈诗谈文,大变岛风,引领南望,以未得握手谈为恨,乃先尺书以代谈。今年夏,孝廉遂以所著《菽园赘谈》十四卷寄,伏读终篇,作而叹曰:吾乃今而后,知吾菽园不尽能谈诗文也,风月之谈,闲情偶寄,谈兵谈禅,亦名士积习焉耳。乃若上而谈国家政教,下而谈乡闾礼俗,远征三代,近取四国,正襟而谈,骎骎乎与道大适,是盖究心古今中外之书,卓然与先生之善谈者,埒以视明陆容之《菽园杂记》,名同卷帙亦略同,而实过之者远矣。
对于丘逢甲来信,邱菽园已于1898年9月6日《天南新报》“杂著附刊” ‘来函敬覆’ 中予以回答,关于丘逢甲所说旬报、月报较日报为佳的说法,则以“毋以持外岛情形,与内地大异,故办法亦须狥众” 回答。而他又说“弟拟敝报一年之后,经费少裕,自当易为学报” ,则是对丘逢甲提议的婉转谢绝。至于丘逢甲为何认为日报大多“佳者十中一二而已,此外率庞杂不伦,嚣然其气,忮然其心,宗旨不正,殊无可取” ;“报馆一职,非纵横博辨之为难,实志趣正大之不数觏” ,则是不知日报的作用。邱菽园接获此信时,正是该报大力为变法新政喝彩的时候,响应的言论文章几乎天天见报,而所刊登的新闻,亦大都与维新有关。作为海外唯一响应维新变法的喉舌,倘若如丘逢甲所建议改为旬报或月报,则其影响力必然大减,丘逢甲自认识邱菽园之后,相信可以经常见到《天南新报》。邱菽园信中所说“范生伯之,每汇报稿,寄归伊师芝田州丞,闻德宇与之比邻,当早浏览及之” , 范伯之将《天南新报》寄至老师黄芝田处,而丘逢甲又与黄芝田比邻,所谓“当及早浏览及之” ,意即可以查看有关维新变法的言论报道。今将邱菽园回信录于下:
仲阏宗兄先生有道:
《天南新报》开办以来,瞬已阅七十余纸,正在草创,体例未严,又为日报格式所限,不得不苟作悦世伎俩。除首篇论说须顾主义,以下新闻,亦稍懈矣。然不如是,则销流不能广,经费不能裕,毋以持外岛情形,与内地大异,故办法亦须狥众。《时务》、《知新》等报,创始以迄于今,提倡者多,赞助者亦多,所以能行其志。弟拟敝报一年之后,经费少裕,自当易为学报。屡承手教,情溢乎词,谆谆以豪杰之所以立心处世者相勖,吾兄爱我,深虑陨越,惟幸时锡指南,匡其不逮也。范生伯之,每汇报稿,寄归伊师芝田州丞,闻德宇与之比邻,当早浏览及之。
五月间所得赐书,具刊六月初二以往报中。大著贵文及贵友之章,亦即捧受,感佩感佩!《挥麈》今已八卷,思至十二卷,便可付刻监。《赘谈》用铅版,讹字难改之失真,是刊刻木版为妙。将来尊序之外,以永福力君轩举,番禺潘兰史三君知己而已足,不欲强不知者,漫以隔膜语横加其上也。《赘谈》原订五百部,近且散版,不得已令坊人将未售出之一百部,重行装钉,用四号铅粒补刊。椽题增光卷首,改日寄到,当呈数部,即请鉴察!惜前此销出之三百余部,不及尽载以行,抱歉奚似!弟已将此意叙入《挥麈》后之作,校勘记者,有所考正,一笑!
“红楼题词”,沪、粤各友,许而未到,未能即刊,此中篇数寥寥,冀以今年必可出书矣。比来心绪迷惘,痰喘厌人,入夜愈恶,不耐久思。裁答稽迟,职此为病,匆作数行,又思安卧,余容陆续敬覆,勿责怪激幸幸,此颂著安!
宗小弟邱炜萲顿首
1898年9月29日《天南新报》“来函照登” 刊登丘逢甲来信,信中要求邱菽园发动宣传,号召闽粤华商捐赠,在家乡创建学堂、藏书楼以及博物院。丘逢甲在信中举槟榔屿领事谢容光已经捐赠四万两为例,其书如下:
菽园宗兄孝廉阁下:
五月间寄上两书,前一书言南洋总埠宜设中西学堂事,已承登诸贵报,后一书托槟榔屿领事张榕轩煜南带去,未审尘览否?大旨系欲为桑梓开风气,因张君行李匆匆促书,未畅所怀,总之不难乎设学者。近是此皆在未奉科举改章,及改各省书院委学堂,各明旨与总署议定倡建学堂奖章之前所言也。既而叠奉廷谕,各省府州县由此必改书院为学堂,无待言者。然鄙意谓民间尤必广设学堂,盖虽至大之县,不过一二书院,而近日维新之始,凡士,凡农,凡工,凡商,凡兵,凡医,凡童蒙,凡妇女,皆必有学。每县断非官设一二学堂所能容,故近日之学堂尤以多为贵。且学堂之外,必有藏书楼以资众览,博物院以备多识。海内外知新之君子,类能言之。
但一时地方财力有限,未能齐举,然天下士已有为之先哲矣。昨接嘉应友人书,知现任槟榔屿领事谢梦池太守荣光于其珂乡松子堡创捐白金四万两,一万两建学堂,三万两为延中西教习及养各学生之费。学堂地基已择定,于该堡之枇杷埔,背山面溪,水木明瑟,克日召匠,将行经营。其尊人益卿封翁,学谦好善,尤力以学堂工程,非旦夕可竣,议以其新建书房,先行腾出,俟派人往粤省及上海各处购办中西书籍及仪器,到后即行延师开学。其学堂章程由其乡先生温慕柳太史仲和、饶芙裳孝廉集蓉诸君拟定,极为妥善。谢君于捐次后,已由领事署移知地方官在案。其事与总署所议奖章相符,将来太史据以入告,其膺懋赏赐御书,自在意中。而谢君来文,则固谦称不敢仰邀议叙也。其致家书云:“此举上课为国家储人才,下课为桑梓开风气,即自为子孙久远计,亦莫善于此”,可云卓识。谢君有弟可斋太学,仓期好学,不寿,有《红叶山房诗》,颇清婉可诵,向曾见之。谢君则向未谋面,惟友人慕柳太史及现随使日本之梁诗五孝廉居实,皆极赏其为人,两君子不经许可者,观此举,信而有征矣。
逢甲向籍于闽,今籍于粤,闽粤人皆乡人也。吾闽粤乡人之在南洋诸岛者,好义之声久已上动朝廷,下遍各省。窃谓其中富过谢君者不少,富如谢君者尤不少,其关心桑梓者,当亦不少,此书祈仍登之贵报,并请阁下发广长舌,普动吾乡人在南洋诸岛之富而好义者,盍各于其乡倡建学堂、书楼,或独力为之,或合力为之。其博物院虽不必各乡皆有,然每府县之巨镇,亦不可不有之,其事略后于学堂、书楼可也。所愿吾闽粤乡人,同膺懋赏御书之荣,勿在谢君之后!此等义举,诚有如谢君所云:上可为国家储人才,下可为桑梓开风气,即自为子孙久远计,亦莫善于此者也!亦即逢甲前书所云,以之保国可也,保种可也,保教可也,即以保南洋之权利,亦无不可也!盖保权利,莫如自强,欲自强莫如举国皆学。
吾闽粤人才不弱,当今使车四出,而乡人居其大半,罗、伍、黄、张,皆极行人之选。诚如周知,四国莫吾闽粤人,若而康工部热血力主维新,恭值皇上励精图治,遂邀特达之知,学堂之议,虽政府主之于上,而由工部赞之者为多。吾闽粤已得风气之先,则所以设学储材,以为自强根本者,当不致落人后而造福桑梓,尤于南洋好义诸生有厚望焉!张君榕轩昆季,籍亦松口,闻其将创建书楼,与谢君并驾齐驱,俟得有确闻再当函登贵报。至南洋总埠应设学堂以育海外英才,已详前书,不赘述。翘首南云,祝之盼之!此候著安,惟照不备!
宗愚弟逢甲顿首
此信所谈槟榔屿领事谢荣光(梦池)在家乡出资建学堂以及张榕轩、张耀轩兄弟在家乡创建书楼之事,实际上只是传言,并无其事。此信到达之前,北京保守派已经发动政变,维新派不是被杀,就是被捕或逃亡出国,而邱菽园因为变法失败,利用《天南新報》大事抨击保守派,正忙得不可开交。丘逢甲在国内,对于康、梁因变法而逃亡之事必然知之甚详,然而此信不避嫌疑,提及康有为,并对之赞赏有加,“若而康工部热血力主维新,恭值皇上励精图治,遂邀特达之知,学堂之议,虽政府主之于上,而由工部赞之者为多”,这话听起来似乎对康有为的维新主张表示支持。
1898年10月7日《天南新报》“来函汇登”‘邱仲阏工部函’ 这是报上刊登的最后一封丘逢甲来信,前头没有称谓,似乎删除了一些段落,今录之于下:
正封函间,适奉到六月底手书,何邮递之迟迟也?展诵之余,知季重发书之辰,正维摩示疾之候。旬月以来,想已占勿药,甚念,甚念!
阁下著书之猛,正如麦经礼氏,已取古巴,复取吕宋,虽两皆告捷,而冒暑兴师,克期奏效,遂不免有损伤兵力之处,以美之国富而强,就令称宽时月,何必不成功?所愿阁下优游休息,以节劳,以囗和,无虑大著之不成也。
前赐《赘谈》三部,已以其一送入潮州金山藏书楼,编列子部厨次,其一寄赠台岛友人,其一则存之家塾。贵报惜未全见,然以开通民智为主,正不必过为高论。即以《时务》、《知新》等报论,除见首论说表明宗旨外,余亦不免多从俗从宜之处,因时为之,且必因地为之。所冀同馆诸君崇论宏议,以补各报所不逮乎!此奉上。菽园宗兄孝廉阁下,千万为时为道自卫!
逢甲顿首
此信对于前信所述旬报、月报较日报为佳的说法有所修正,那就是日报应该“以开通民智为主,正不必过为高论” ,所谓“高论” ,是否指《天南新报》支持维新变法以及批评朝政的论说?而刊登这类言论,却正是邱菽园办报的目的。“即以《时务》、《知新》等报论,除见首论说表明宗旨外,余亦不免多从俗从宜之处,因时为之,且必因地为之” ,则可以理解为报纸应该因时因地从俗从宜,《天南新报》为海外报纸,就应该开通当地民智,别作高论。换句话说,不应该涉及朝廷大事。信尾的“千万为时为道自卫” ,宁非有提醒或者警告的含义?
丘逢甲与邱菽园诗书往来,乃是互相慕名,其中之书信,是研究丘逢甲的珍贵资料。
二、在新加坡的活动
1900年3月,工部主事丘逢甲与朋友前澹州训导王恩翔(晓沧)因为受惠潮嘉道沈絜斋委任,南来宣传保商事务,并筹募岭东同文书院经费,由广东经澳门、香港、越南南下,来到新加坡。据《岭云海日楼诗抄》丘逢甲长子丘琮《仓海先生丘公年谱》说:
是年,公为粤政府派往南洋,调查侨民,兼事联络。历英、法、荷等属,
讲教说义,人心翕然;并筹款在汕头立校教授新学。先托温慕柳、姚梓芳先
生招生开讲,定名为岭东同文学堂。此次南行,曾与保皇会、兴汉会诸志士
接洽,在港曾与康有为、梁启超、唐才常、陈腾凤诸先生合摄持刀并文小照。
3月18日,丘逢甲与王恩翔二人所乘搭的法国邮轮抵达新加坡,下榻振德兴客栈。丘、王二人与邱菽园诗筒往返多年,神交已久,为此邱菽园对二人来临表示欢迎,并介绍黄乃裳、林文庆、徐季钧、林谷宜、曾兆南等人与之认识。丘逢甲、王恩翔得知邱菽园等人正在准备创建孔庙及大学堂,因此在报上发表言论,表示热烈支持,王恩翔说:
今星洲我闽粤乡人贸易来此者,约计之不下百数十万人,亦岂不能合群以自强者?合群力以自强,则莫若尊国教,兴新学。尊教兴学,则建孔庙,设大学堂,其事尤不可缓,盖以维国体以开民智,以一人心为自强之计者,将于是乎在。夫孔教集群圣大成,中国王侯将相及士庶,无不奉以为归其国。今日所以濒于贫弱者,以不能实行其教耳!微言具在,即泰西绝学亦无能出其范围。……
今星洲以新州称,当有不徒称其名而尤宜求所以征其实者,则建孔庙,设大学堂,集事既易,造就尤速,而一切达才有用之学日新不已,以新乎宗国,以新乎世界,吾将以此地为起点焉。
(《天南新报》1900年3月25日,王恩翔《星洲宜建孔庙及开大学堂说》;又见于《日新报》1900年3月26日)
丘逢甲说:
询星洲近事,乃知孔子庙及学堂事皆久议而未成。三年前与菽园孝廉书,曾以此事发议,孝廉取登报章,乡人常皆得见,今闻此,心实惋惜之,不敢不一言,普为吾闽粤乡人之知大义有大力者劝。
夫南洋各埠,绅商号为富而好义,中外知之久矣。而星洲实为各埠之冠,累年各省灾荒赈捐之款,动以百数十万计,而皆由星洲倡之,此其功在本国者也。至印度恤灾,非洲恤战,亦各不惜财力以助英廷,则报及地主之惠矣!然此皆为人事也。若建学堂,则自为其弟子事也。今何切于为人而疏于自为耶?
闽粤各帮,已各有庙以祀其乡所素崇之神,以希冥漠不可知之福。若孔庙之建,则尊教也,而即保种、保国,明大义者皆知之,此不言福而福自及者也。内地信鬼之徒,凡建祠建醮,财所不足,皆首于星洲乎!求缘簿一来,或不惜千百应之,以有用之财,为无益之用也!愚者无论矣,其智者虽明知无益,而犹且捐焉以为豪!则曷若于本洲建孔庙,开学堂,以为有用之财,为有益之用,人才济济,将由此出焉,其事为尤豪乎?
吉隆、巴城、望加锡、雪梨诸埠之建孔庙,开学堂,已叠见报章矣。本洲绅商为南洋冠冕,今尚寂寂然,当亦有志之士,为之寝馈不安者也!且女学堂已设,女教行矣,教女不教男,是重女而轻男也,其可乎?今吾闽粤绅商之力,何事不举?况孔庙以尊教,学堂以兴学,其事所关为甚切,所及为甚大者耶!吾闽粤乡人多夙明大义者,斯事也,今虽尚未成,然议之也已久,其将有闻此言,急为相与投袂而起,不日而成之者!
(《天南新报》1900年3月26日,邱逢甲《劝星洲闽粤乡人合建孔子庙及大学堂启》;又见于《日新报》1900年3月27日)
丘、王二人在新加坡,邱菽园尽地主之谊盛情招待,宴饮赋唱,丝竹侑觞,二人报之以文,甚为自然。此时邱菽园正在进行保皇活动,而康有为也在新加坡,邱、王二人必定知道邱菽园发起建造孔庙学堂的保皇目的。可是,我们可以发现,王恩翔和丘逢甲在言论中毫无提及保皇,有者是“尊教”,这与邱菽园搞得轰轰烈烈的“尊孔保皇”有着本质上的差别。丘逢甲在新加坡,见到了因维新运动南来避难的容闳和林谷宜等人,并有诗赠送:
《星洲喜晤容纯甫副使闳即送西行》
吾国有爹亚,将为欧美游。艰危天下局,慷慨老成谋。新运开三世,雄心遍五洲。南华
楼上话,七十尚如此,吾徒愧壮年!排云叩阊阖,救日出虞渊。异域扶公义,神州复主权, 柬之原未老,终仗力回天。
廿载知名久,相逢瘴海春。亚洲数先达,岭表有奇人。南出终张楚,西行更哭秦。风云看勃悒,万里送飞轮。
(1900年3月23日《天南新报》)
《与林谷宜比部夜话》
万里星洲遇故人,逍遥梅鹤寄闲身(谷宜拟筑梅鹤山庄以隐) 。白云簪笔留诗梦,黄海
回帆话劫尘。鬼宿中宵光更大,神州何日运方新?坐看明月怀京国 ,同是天涯草莽臣。
仙根邱逢甲稿
(1900年5月22日《天南新报》“词人妙翰”)
丘逢甲与王恩翔是先到澳门,再经香港南来,在澳门曾会见刘孝实,在香港曾会见潘飞声、邓恭叔、黄韶平等人。丘琮《仓海先生丘公年谱》说“此次南行,曾与保皇会、兴汉会诸志士接洽,在港曾与康有为、梁启、唐才常、陈腾凤诸先生合摄持刀并文小照”值得思考。丘、王二人在1900年2月14日尚未出国,
这可以在丘逢甲《上元日得菽子海上书是夕对月作》得到证明,该诗刊于1900年3月21日《天南新报》“词人妙翰”。上元日即元宵,时为1900年2月14日。
3月,两人开始出国南来,丘逢甲在香港作有《二月八日邓恭叔邀饮香江酒楼闻歌作》(1900年3月24日《天南新报》“诗章附录”)。“二月八日” 即1900年3月8日,十天后的3月18日抵达新加坡。
丘逢甲于1900年3月18日抵达到新加坡,而康有为早在1月16日离开香港南下新加坡,2月2日抵达,丘、王二人怎会在香港遇见康有为?此时梁启超正避祸日本,并不在香港。另外,唐才常正在为起义事忙碌,是否会在香港值得思疑?丘琮说丘逢甲与这几个人“合摄持刀并文小照” 是否真确,耐人寻味。丘逢甲在澳门、香港只见到刘孝实、潘飞声、邓恭叔、黄韶平等人,并无见到康有为、梁启超、唐才常等人,这是因为丘逢甲在《天南新报》留下证据确凿的诗篇,这些诗篇计有《澳门酒楼为孝实书扇作》、《二月八日邓恭叔邀饮香江酒楼闻歌作》、《黄韶平席上次兰史韵》,而其中并无与康有为、梁启超、唐才常有关的诗作。当然,也许有人认为,丘逢甲或许曾经写诗赠送康、梁、唐诸人,为了避嫌而没有将之刊诸报上,亦无不可。
丘逢甲在新加坡的诗作不多,他抵达后的3月20日,邱菽园设宴招待,同席有王恩翔、黄乃裳(黻臣)、徐季钧(亮铨)、陈仪侃 (宜庵) ,席上,丘逢甲作《廿二夜席上叠菽道人元韵》,诗如下:
春风海上客征歌,消受群花眼福多。我比石斋尤豁达,不妨坐抱顾横波。
风云万里囗神州,人酬天南第一楼。唱遍南朝新乐府,最难天子是无愁。
解佩江皋竟馈予,琴心久已薄相如。入关正草伪王檄,懒对芙蓉赋子虚。
力收墨雨卷欧风,何止平生顾曲工。谁遣拿波伦再出?从来岛上有英雄。
水部闲曹南武稿
(1900年3月26日《天南新报》“词人妙翰”)
邱菽园原诗如下:
《二十夜宴呈同席王晓沧黄黻臣徐季钧陈仪侃家仙根诸君》
楼台天半起笙歌,岛上风云感慨多。傥遇德星书太史,广寒宫阙托微波。
海外真看大九州,从军王粲复登楼。可怜一片南溟月,空照卢家有莫愁。
银屏记曲渺愁余,酒令惊看军令如。同是江湖心魏阙,何时天上出朱虚?
名花次第拂春风,十万金铃代化工。我爱信陵魏公子,从来儿女出英雄。
星洲寓公未是草
(1900年4月3日《天南新报》“杂著附录”)
二人诗作没有触及尊孔保皇话题,说的都是酬酢之言,然而诗题一作“廿二夜” ,一作“二十夜” ,必有一人搞错日期。丘逢甲在出发南来之前所写的《上元日得菽子海上书是夕对月作》,是唯一有点保皇味道的作品,其诗如下:
五年不见上元月,今夕相逢分外明(自乙未至已亥元夕皆无月) 。海上鳌
山扶帝极,天中蟾阙奏春声(得京信知废立事,因海上商民电争慑而止) 。早
闻宫笛翻新曲,莫遣阴囗滓太清。何处彩云双凤辇,望京楼畔不胜情(得京
信知废立事虽中止而圣上仍幽囚书至此不胜愤泣) 。
诗题中有“得菽子海上书” 句,则此诗必有寄给邱菽园,时邱菽园正在大事为被幽禁的光绪帝制造言论,谴责以慈禧为首的保守派打算另立大阿哥溥隽(人旁)。以此诗内容看,丘逢甲似是同情光绪帝的遭遇,然而在宴饮时,同座皆为光绪帝同情者,却不见唱和诗中有任何表示?
在新加坡,丘逢甲特地登门拜访《叻报》主笔叶季允(懋斌) ,叶季允家居豆腐街,也是他业余悬壶济世之所,丘逢甲赋诗赠送,诗如下:
《赠叶永翁布衣》
平生风义柳堂门,雄直依然粤派存。谁料南荒柔佛国,听松庐尚有诗孙。(注:君为柳堂诗弟子,有私印文曰“听松庐诗孙”)
万里飞腾志未乖,海山苍莽遣吟怀。他年岛国传流寓,诗屋人寻豆腐街。(注:君所寓曰豆腐街)
廿载风尘粤客装,皖公山色郁苍苍。自来海外称诗老,更望佗城作故乡。(注:君本皖人少流寓于粤)
老赠才人绝妙辞,天涯有客偏搜奇。舆图虽改江山在,来访先朝御制碑。(注:南洋诸岛国山多前代御制碑文,惜无考古者一搜访之,亦犹海外名士,中原人多不之知,可叹也)
南武山人邱逢甲稿
(1900年3月27日《叻报》)
叶季允答作:
《书感次邱仙根水部见赠元韵》
落花长日掩衡门,无复当年盛气存。神禹衣冠同裸国,更谁人识故王孙?
年来心事与时乖,聊写新诗自遣怀。何来得逢双笠屐,夕阳来访夕阴街!(注:君与晓沧广文到访,时已晚钟五报)
无物能资陆贾装,天涯羁旅鬓先苍。皖江山色珠江月,何处田园是故乡?
闻见谁曾辨异辞,祗凭涂抹记新奇。嫁衣金线年年压,输却人间没字碑。
《前诗意有未尽再成集古四绝仍次前韵》
远驾朱轮过雀门(姚考锡) ,秦人仍喜汉官存(吴融) 。太平时节身难遇(韩愈) ,多买诗书教子孙(陈世卿) 。
刚为浮名事事乖(皮日休) ,微吟清啸有孤怀(孙嵩) 。日长睡起无情思(杨万里) ,畏暑经旬不涉街(晁补之) 。
白衫乌帽野人装(苏轼) ,沙縠单衣佩水苍(袁桷) 。 青镜流年惊白发(司空曙) ,不辞垂老看毯乡(张翥) 。
酒酣曾倡大风歌(林宽) ,男子生平漫负奇(囗贤) 。别恨转深何处写(李端) ?竞磨浓墨囗颜碑(杨万里) 。
(1900年3月27日《叻报》)
叶季允自1881年起为《叻报》主笔,文笔沉稳干练,言必有物。其政治观点与邱菽园相反,邱菽园大力支持光绪帝,明显倾向维新派,叶季允则维护保守派,主张尊皇(君)而不是保皇。丘逢甲与叶季允并不认识,相信是慕名登门拜访,其赠诗称赞叶季允诗风传承师门,并夸赞他致力于在南洋办报精神。叶季允回赠诗显得低调谦虚,并以“闻见谁曾辨异辞,祗凭涂抹记新奇”回答丘逢甲所说之“老赠才人绝妙辞,天涯有客偏搜奇”,而且更在第二首却有意显示自己熟读唐诗,表示自己脚踏实地,所写的文字没有丘逢甲所说的“异辞”,有的是“涂抹”就可以写出来的“新奇”,其倔强性格由此可见一斑。
三、在坝罗鼓吹尊孔尊君
丘逢甲与王恩翔二人在1900年3月底离开新加坡,乘船先到槟榔屿,当船经过马六甲海峡丘逢甲写下了《舟过马六甲》。在槟榔屿,丘逢甲写下了《槟榔屿杂诗》。4月14日,他由陆路抵达大霹雳之坝罗(又称巴罗,今之怡保)。到达坝罗时,认识了当地商人王维泉(源水)。王维泉年仅二十出头,原籍福建同安,在暹罗曼谷出生,继承家业,拥有兆成号、万成号、和成三间公司,专门收购锡米,转售给英国人,是当地富商。丘逢甲究竟怎样认识王维泉,不得而知,然而从国内南来,马上从新加坡北上与王维泉联上关系,其中必有铺路搭线之人。丘、王二人在霹雳待了好几个月,丘逢甲还收王维泉为弟子。4月29日,王维泉在坝罗闲真别墅为丘逢甲主办演讲会,出席者是当地绅商。演说强调中国之所以衰弱,是因为没有发扬孔教,要尊孔必须尊君,尊崇圣主,而圣主就是光绪皇帝。他在演说中呼吁霹雳华侨建设孔庙学堂,培养人才,挽救中国。请看下列数段:
诸君远旅海外而心不忘中国,诸君亦知今日中国之所以弱者,其故何在乎?就其迹
论之,则属国之尽亡也,口岸要地之纷弃也,种种国权失于上,种种利权失于下,是固
然矣。然而本原之失,则不在此。本原之失何在?曰在无教,曰在无学。
夫中国非无教之国也,五帝三王之道传至孔子,孔子者,中国教主也。孔子之言政
也,庶富之后,必曰教之。又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是民之不不可无教也,中国
人审矣。西人奉耶稣为教主,耶稣止言其教耳。西人今日所有新政,耶稣书中无之。孔
子之教则政与教合一,凡今日西人新政,《四书》、《六经》皆已言之,是我孔子尤为
全球万国一大教主也。中国三代之时,人人知学,无论为士,为农,为工,皆教中人
也。秦汉以后,其君务以愚民为事,其民乃不尽知学,于是为士乃自命为孔子教中人,
若农,若工,若商,则几不敢自命为孔教中人,此大谬也………
孔教以学强国也,今新政已不行矣,然我华民有此圣主,当永永奉之,其 谕旨尤当
永永不忘也!新政不行,而京师大学堂及各省学堂,或旧有,或新设,皆依然如故,是
亦新政之基也。然在官者,皆未免虚文,是以各省志士,皆由民间自设学堂,皆以此事
为今日第一要事,盖兴学之事,乃各自为身家子弟起见,虽无皇上谕旨,犹当行之,况
明明圣旨所及乎!……
西人在大霹雳且到处开学堂,以教我华人子弟,我华人自顾体面,不自设 一学堂以
自教其子弟,可乎?况西人学堂止教语言文字,而不及真实之学。又止有西学而无中
学,故今日我华人尤不可不自设学堂,盖孔庙以尊教,学堂以行教,此一举而众善备焉
者也,愿诸君之各尽心力为之也!
诸君,诸君,我中国今日瓜分之祸,近在眉睫矣!我国人之为奴仆,为牛马之期不
远矣!内地之人,语以将为奴仆,为牛马,不信者十五六,出洋人苟 非至愚,无不知必
有此祸者,盖身亲见之也!是以外洋之人心,较内地尤为忠愤,然徒愤无益,计惟有各
求自立耳!自立者何,曰联合,曰开通。如何联合?曰以孔教联合之,人人知此身为孔
教之人,当共行孔教,则联合矣!如何开通?曰广开学堂,以聚志士。年纪小者,已可
分习新,年纪大者,亦可多新理。一年之内,风气即开,三年之内,人才则出。以大霹
雳十万人,至少不难得百人成才。若合南洋各埠数百万人计之,成才者即以数千计。中
国之弱患在无才,若南洋有此数千有用人才,虽以之救中国不难。况内地各省学堂,日
起有功人才,又济济而出乎!故今日欲救瓜分之祸,必尊教,以一人心,必兴学,以育
人才。今日应为之事虽多,而此事乃其根本!
诸君须知,此身与国,祸福与共。从前中国止是一姓,犹一家私祸也,若 今日瓜
分,则国民公祸矣!今幸尚未瓜分, 而奴仆牛马之祸,已骎骎及于华人之身,若不幸一
日瓜分,其犹可问乎? 故今日人人须知自危,须知自奋,须求自立,须知不联合之不
可,须知不开通之不可!孔庙之建,不可缓也!学堂之设,不可缓也!各尽各心,各居
各力,天下固无不可为之事也!
诸君,诸君,今日所言,乃最初,最要,最急,最大之事。 诸君苟相与兴起为之,
今日此会谓为大霹雳华人自立起点可也! 即谓为南洋华人自立起点可也!风气所至,有
开必先,谁非豪杰之士,窃愿诸君各以豪杰之士自任并起,以当救中国之任也!
(1900年6月4日《天南新报》《纪邱工部逢甲大霹雳衍说》)
丘逢甲处处表现一片苦口婆心,呼吁华侨建孔庙,兴学堂,他看到的是中国将要被瓜分的现实,而建孔庙学堂办教育是唯一能唤醒国民的方法,即使在海外,也能培养出一些有用人才,也可以挽救中国被瓜分的危机。这篇演说从封建立场体现爱国精神,但是跟许多当时的爱国人士一样,他无法跳出传统思想,即孔孟思想的束缚,把一切积弱不振,内忧外患,都归结到没有发扬孔教,甚且认为西方的新政,在《四书》、《六经》中都可以找到答案,由此也可见丘逢甲迂腐的一面。
丘逢甲在演讲中呼吁尊孔尊君而不是尊孔保皇,这一点与邱菽园在新加坡所提倡的
有着 性质上的不同。邱菽园的尊孔保皇是政治性口号,支持遭到幽禁的光绪帝,反对的
是以 慈禧为代表的保守派,而且,借助建设孔庙孔学堂运动,把保皇运动推向高潮。当
时霹 雳有十余万矿工和一群富甲天下的矿商,如果与南部的新加坡合力进行尊孔保皇,
其声 势将会十分浩大。但是这种情形并没有出现,而丘逢甲在霹雳却想凭王维泉三几个
人建 设孔庙孔学堂,不仅与新加坡所提倡的重复,而且分散了新加坡尊孔保皇的力量。
有着 性质上的不同。邱菽园的尊孔保皇是政治性口号,支持遭到幽禁的光绪帝,反对的
是以 慈禧为代表的保守派,而且,借助建设孔庙孔学堂运动,把保皇运动推向高潮。当
时霹 雳有十余万矿工和一群富甲天下的矿商,如果与南部的新加坡合力进行尊孔保皇,
其声 势将会十分浩大。但是这种情形并没有出现,而丘逢甲在霹雳却想凭王维泉三几个
人建 设孔庙孔学堂,不仅与新加坡所提倡的重复,而且分散了新加坡尊孔保皇的力量。
王维泉是一个孔教痴迷者,他对丘逢甲崇拜有加,丘逢甲的演讲内容,对他是莫大的鼓
舞,因此在丘逢甲演说之后发表了《中国士农工商皆孔教中人说》,请看其中片段:
舞,因此在丘逢甲演说之后发表了《中国士农工商皆孔教中人说》,请看其中片段:
天下之民曰士,曰农,曰工,曰商,谓有圆顶而不戴天,方踵而不履地之人,非独为士者斥其妄,即为农,为工,为商者,亦无不共斥其妄!以无一人不戴天而履地也。孔子之德,佩乎天地,孔子之交,譬诸天地,无不覆帱。中国四万万人,皆孔教中人,无论为农,为工,为商,无一非孔教中人。而人顾偲偲然,若孔教中人专属之士者,何其谬也!……
太史公叙货殖,首列圣门高第,诚得士商合一之旨,论者谓《大学》传“生财有 大道”一节,实具商学权舆。今日我华人商务所在,遍及重洋,其如何振兴,或宜广集各项公司,或慎选管理簿书之人以专责任,或营运货物以逐时趋,或均沾利益,垂诸久远,不又与“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其微言大义相发明乎!是则商学为孔教中人尤不宜自外者。
夫四民亦曰齐民。齐民者,齐其等列皆为孔教中人。以今日尊教兴学,开通民智,在所宜急。由是以振士气,以务农功,以鸠工饬材,以通商裕国,合群策群力,以上下相维,而国势可张,而文明之度日进,保国,保种,是胥于是乎赖焉,庶中国四万万人之福也!
孔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直不啻二千年后今日之时局,大声疾呼,而如见其悲天悯人之心也!凡我同胞四万万人,为士,为农,为工,为商,庶非孔教中人!余尤愿我同胞之人,绎思孔子之言,重虑及至,且睾依然而高望之也!今计中国不下四万万人,何以见弱?中国既人人自危,致使出洋为工,为商之人,外国亦不以平等见待,任意凌践,有心人扼腕太息,几虑将来有役我种类如牛马之一日者,何也?曰中国之弱在无教无学。诚能尊崇孔子之教,遍立圣庙学堂,以一人心,俾知向学。由中学而兼通西学,则既不失我中国四万万人之国教,而学为有本,有原,有体,有用之学,则中国之强可立待也,奚至受邻国践侮哉!
(1900年6月5日《天南新报》)
王维泉拜丘逢甲为师,成为私淑弟子,因此作文以师为尊,亦步亦趋。其中谈论生财有道一节,无非是商人观点,强调孔子不反对经商,同时把士、农、工、商都当成理所当然的孔教中人,然而坝罗地处偏僻,文风全无,商人的目的只有赚钱,因此言者谆谆,听者藐藐,王维泉也只是一厢情愿。
丘逢甲、王恩翔,向王维泉提议先建立藏书楼,以培养阅读风气,并以此作为将来建设孔庙孔学堂的基础。王维泉甚感兴趣,与商人李振和二人同意购买一块价值七八千元的土地,捐出作为建造孔庙与孔学堂之用,并且仿照仰光藏书楼模式,创办供人阅读的藏书楼。由于尚未动工,藏书楼暂时借用王维泉之店铺兆成号二楼,丘逢甲为之作跋题字,称之为“道南楼” 。丘逢甲与王恩翔对于王维泉捐地兴建孔庙学堂和藏书楼十分赞赏,两人分别为之撰文,并呼吁商人出资,捐助建筑费和教育费:
丘逢甲《吧罗创建孔庙学堂缘起》
今中国之大患二,曰不开通,曰不联合。曷能使之联合?曰莫如尊教。孔子者,
吾中国教主也,人人知为孔子教中人,则人人知行孔子之道,而人心一矣。曷能使之开
通?曰莫如兴学。人人知孔教之行,在于广求有用之学,于是广设学堂,则风气开而人
才出矣。逢甲以保商事来南洋,已屡以此义,为吾闽粤乡人劝,其豪杰之士,闻之莫不
兴起,道巴罗以囗,巴罗者,大霹雳总埠也,知此义者尤多,乃以议建孔庙以尊教,议
建学堂以兴学。惟是宫室土木之费,师生讲习之资,非合众力不为功。然则吾尤望有大
力者相与成此举也!以有用之财,为有益之用,是谓能用财。能用财者,乃真豪杰士也
。以固国本,以一人心,以开风气,以培人才,一举而众善备。有自命豪杰者乎?吾将
此举觇之也!逢甲归矣,而心则犹留南洋,他日有奋起海上,为中国伟人,为世界传人
者,必曰:此其人固自任而为学堂中人者也,则此心乃为大慰矣!
四品衔钦点主事工部虞衡司行走加五级台湾邱逢甲谨序
(1900年5月8日《天南新报》《吧罗创建》)
(1900年5月8日《天南新报》《吧罗创建》)
王恩翔《道南书楼
庚子出春,余以潮州汕头创设岭东学堂事,合闽粤为一。乃与蛰仙工部来游南
洋,道出新加坡,曾以埠中宜建孔庙学堂说,为诸君子劝。旋于三月望日,由庇能抵巴
罗。巴罗者,大霹雳总埠也,万商云集,而同乡中,尤多慷慨好义之士,若姚峻修、邱
喜星、李星、曹三观察、胡子春、李桐生、梁璧如三司马,皆卓然杰出,当世所谓贤
豪。间者梁君璧如曾晤于槟城。继见李君桐生,聆其言论甚伟,胸怀豁达。曾在万里望
与张君靖侯, 首建仓颉庙、 惜字社诸善举,心窃敬之。惟姚君峻修、胡君子春,尚未
接晤,然旋里不久,将复出计,当早晚遇之。兹得吾宗维泉与之上下议论,识趣超远,
与余建孔庙以尊教,设学堂以兴学之旨,盖有相合者。维泉与其友李君振和,向在巴罗
购基址一所,将捐出以建孔庙,兹先以所居之楼为藏书楼,欲广储中西有用之书于其
上, 日与同志相讲求有用之学,可谓知急务矣。 蛰仙工部因为题 “道南书楼” 并跋
贻之,书之者韩宝根二尹也。越四月朔日,维泉联集同志,于闲真别墅延蛰仙工部衍说
孔教,一时倾听,众心翕然,以为开巴罗以来所未有,人于是益贤维泉。余初抵巴罗,
一时同志虽未得遍交,然已得交梁君懋廷、熊君桂园少珊、区君慕欧、张君紫垣、梁君
月樵、叶君晓南、陈君益居、侯君德峙、崔君朴池,其所谓贤豪之士,如不我遐弃,固
当次第交之。 若谢君伯循,则余故人也。吾宗桂珊佐臣,则又余总角之交,皆大才盘
盘, 有志当世之务者,又自喜游此地者,吾宗之多贤也。他日孔庙学堂告成,宏育英
俊,人才杰出,咸以为巴罗得风气之先,何快如之,则以为道南书楼发其机亦可。 爰忭
舞泚笔,不辞而为之记。
嘉应王恩翔稿
(1900年5月26日《天南新报》《道南书楼记》)
这两篇文章,提倡尊教尊孔,对建立孔庙学堂之事充满信心,以为将来必能造就人才,但是这并不是他们南来保商的目的。丘逢甲在文中表明将返回故国,语带依依不舍,奇怪的是,同行的王恩翔却滞留迟归,并声言回去后将会再来。两人在南荒全心投入宣教,而不是保商,从丘逢甲的《自题南溟行教图》可以看出:
莽莽群山海气青,华风远被到南溟。完人围坐齐倾耳,椰子林中说圣经。
二千五百余年后,浮海居然道可行。独向道南楼上望,春风回处紫澜生
(注;道南楼为门下王生之所筑) 。
(1900年5月22日《天南新报》“词人妙翰”)
南溟行教图是别人赠送给他的一幅图画,画的就是丘逢甲本人。也许是水土不服,丘逢甲在坝罗病倒,病中由在坝罗行医的王桂珊(以鉴) 诊治,因此也认识了王桂珊。丘逢甲有《病中赠王桂山四首》,诗如下:
海山斜日悒苍苍,回首神州意黯然。热血满腔凉不得,苦教枰药累真长。
无力能消古劫尘,愧君卖药济斯民。千金妙有神方在,着手先成海上春!
所须药物是当归,有客天南叹式微!未报国仇心未了,枕戈重与赋无衣。
色舞眉飞夜论文,天涯意气最怜君。相期海上归来日,王寿山头话白云。
(1900年5月28日《天南新报》)
此诗原刊《天南新报》,诗题作《光绪庚子春游南洋三月抵坝罗喜晤桂珊先生朋友真挚之意不图于海外得之然于海外犹得幸遇先生则未始非此行之遭也钦迟之至不能不寄予言辄为四诗以写鄙意传之他日庶有感吾两人踪迹求之于海山苍苍之间者耶》 。王桂珊,字以鉴,广东嘉应人,在坝罗悬壶济世,能诗。他留下而与丘逢甲有关的诗作有以下两首:
《题邱工部仙根先生行教图》
闻道东宁曾讲学,今来浮海作人师。炎洲独具擎天手,寰宇争传爱国诗。
到处士林殷景仰,问谁世局定安危?不妨异域崇文教,圣学昌明止此时。
梅州弟子王以鉴桂珊拜稿
(1900年5月25日《天南新报》“词人妙翰”)
《暮春游南道院次邱仙根工部韵》
不事金钱拄杖头,寻春石洞境探幽。地非函谷多佳趣,人爱仙岩最上游。
有福重登元妙观,何年入化古炎洲?问谁到此称诗伯?希范才名处处留。
夙闻海上有仙山,今见层峦拥翠鬟。健步不嫌幽径窄,醉吟多为使君还。
三春游迹都成梦,九曲奇观莫等闲。袖石归来尘不染,道心长在白云间。
嘉应王以鉴桂珊漫草
(1901年12月28日《天南新报》“词人妙翰”)
王桂珊认识丘逢甲后,引为知己,并作文介绍丘逢甲在坝罗的活动,连同几首诗作,写了一封信寄给新加坡《天南新报》主笔王会仪,其信中有“质之菽园有道及诸同志,当亦许可”句,可以揣摩出是担心与邱菽园等人在新加坡发动的筹建孔庙孔学堂运动产生重叠而有削弱对方力量的嫌疑。《天南新报》主笔王会仪和另一名主笔徐季钧都是邱菽园手下尊孔保皇的健将,王桂珊之信不是写给邱菽园而是写给王会仪,本来就是绕道而行。而此信又非丘逢甲自己所写,则又有避免尴尬的考虑。
今将当时刊登在《天南新报》的书信与随信附上题为《敬录吡叻华商倡建孔庙学堂事》的小引、诗章录之于下:
会仪仁兄大人:
阁下不晤教言已数月矣,弟值此时事日非,逃名海外,借医而隐者数年。无事偶阅报章,知各埠皆有志昌明圣学,心窃喜之。近来华人最众者,莫如大白蜡,而竟寂寂无闻,居是邦者,未免怅然耳!幸而邱工部、家广文两先生来游斯土,都人士倒履而迎,每以倡建孔庙学堂为劝,临行饯别,席间诸公唱和诗多,中有闽友同宗维泉君,毅然以兴学自任,先行捐送圣庙基地,购置书籍。约夕复延工部演说,众志翕然。于是知人心向善,有感遂通,从此白蜡一隅,不虑无学无教,以开通民智也。
兹将小引诗章先行附报,质之菽园有道及诸同志,当亦许可,专此布达,即请文安,并叩贵报大主笔列先生均安!宗愚弟以鉴顿
吡叻亦言白蜡,或称霹雳,译音之歧异也。其地本巫来由旧辖而归英国保护,设参政司以治之。我华商之开采锡矿及各项生理者,不下十余万众。近见吉隆、巴城、望加锡、泗水等埠皆倡建孔庙学堂,以文吾种,以保我教,其功德至大,其名望极隆,皆有怦怦欲动之心。欣值邱仙根工部、王晓沧广文,以保商事车驾遥临,奉宣朝廷德意,并敦劝各商出为提倡。旋有吾闽大杰士王君维泉,年逾弱冠,志趣高超,以乐育英才为己任,倡捐地址,约值七八千金。复拟广购书籍,仿照仰光藏书楼之设,聚众演说,以开风气,一时和者甚多,其事遂成。兹将所接王桂珊茂才邮函及诗稿照为登录,以资观感。
《大霹雳埠同人拟建孔庙邀予衍说于巴罗闲真别墅别墅者华人觞客所也先为四诗以饷同志诸君子》
有客将归迹事留,江山如此且登楼。倡条治叶无聊赖,并作天南万里愁。
辜负春三二月天,飞花满目点离筵。怀中枉具登科颂,此是吾皇万寿年。
风气何年启大荒?海天待筑读书堂。臣民共识尊皇义,要把春秋说素王。
敢诩君卿口舌工,百蛮须使被华风。天涯不惜呼同志,共捧黄人日再中。
台湾邱逢甲稿
飞向天南鸿爪留,飘零王粲且登楼。神州风景知何似?极目沧溟起暮愁。
歌闻桓子奈何天,又见飞花落舞筵。豪竹哀丝无限感,愿教长乐太平年。
声教何时讫八荒,柳阴深绕读书堂?梯航万国遵正朔,齐向尼山拜素王。
人事能回造化工,四彝率服鬯皇风。况今文物神明胄,原自涵濡雨露中。
嘉应王燮勋佐臣稿
污漫天南独滞留,笛声人醉倚高楼。多情最是花阴月,海上飞来照古愁。
乘风怅触散花天,辜负钗光醉绮筵。记得去年秋月夜,不知宫阙是何年?
文明朱鸟耀南荒,劝筑藏书万柳堂。莫恨西行秦未到,书中麟笔自尊王。
圣泽能侔造化工,百年人物起流风。韩苏往日开文教,都在蛮烟瘴雨中。
嘉应王恩翔晓沧次韵奉和
泥雪何妨爪迹留?天涯王粲共登楼。伯劳飞燕东西去(为邱仙根工部返星家佐臣明镜明经出槟饯别觞咏此楼) ,撩起诗人一段愁。
东风骑絮饯春天,一任飞花落舞筵。多得言欢诗句好,直教耆旧话年年。
海外文明此破荒,闲来应访读书堂。问谁晋韵风流继?家本琅琊大道王
(埠中倡设学堂购置书籍闽友同宗维泉君直任其事以别业为藏书阁颜曰道南书楼先为志士讲学之所) 。
人事何难夺化工,百年善教仰流风。我来探得神仙药,愿起斯民疾苦中。
梅州王以鉴桂珊甫稿
(1900年5月7日《天南新报》)
丘逢甲在坝罗,曾到附近的万里望(Menglembu)一游,写下《万里望》,诗题原作《万里望书怀》(注:岛名又呼为万里洞),诗如下:
到此翻增故国思,孤臣万里走南维。东风吹起皇都梦,春尽瀛台又一时。
台湾邱逢甲仲阏甫稿
(1900年5月22日《天南新报》“词人妙翰”)
除此之外,丘逢甲还经雪兰莪之吉隆坡到过森美兰的芙蓉(Seramban),写下《芙蓉》一诗:
林里交柯万树花,出林楼阁倚朱霞。一生长在芙蓉住,羡煞江头卖酒家。
海山缥缈客心分,锦字天涯隔暮云。独向芙蓉江山望,远峰眉黛忆文君。
(见《岭云海日楼诗抄》)
1900年6月,王维泉等人发起筹款运动,发出《募劝大霹雳绅商合建孔庙学堂捐资启》,其内容要点如下:
大霹雳骏伟雄杰之人不少,自必有起而倡议者。……吾闽粤诸君子服贾于此者皆夙昔涵儒教泽中人,一日造就南洲冠冕之士,蔚然华国之才,岂浅鲜哉!吾知此第一等善举,诸君子必当仁不让,相与有成,行见各筹钜款度地营造,鸠工饬材,庙貌巍巍翼翼,有不日而成之者。
(1900年6月19日《天南新报》)
王维泉捐出土地,但是建筑费与教育费没有着落,必须通过筹款才能落实。然而霹雳以客家人和广西人占多数,王维泉以一个福建人而要号召大部分外籍人,触犯了当时极为敏感的帮派主义观念,于是出现了类似新加坡的情形,在建设孔庙学堂这件事情上,无法获得不同帮派的客家人和广西人的支持,毫无结果。
1900年7月24日,邱菽园等保皇人士借光绪帝三十岁诞辰的日子,发动祝嘏活动,新加坡、吉隆坡、槟榔屿、马六甲、霹雳各地纷纷举行庆祝活动,藉以引起侨民对遭受幽禁的光绪皇帝的同情和注意。坝罗地区虽然也热烈庆祝皇帝诞辰,但是并非在尊孔保皇口号下进行。由于孔庙孔学堂筹款没有着落,王恩翔向当地华人矿务农商局的绅商提出为光绪帝祝嘏活动建议,强调这是团结华人的起点,倒是获得响应,于是众人推举林鉴堂、李桐生、郑安寿、姚峻修为大总理,以及四十余个店号与个人为总理,组织“大霹雳祝嘏公所” ,发起联合其他三镇的庆祝活动。1900年7月24日(阴历八月二十八日),巴罗举行祝嘏庆典,前后三天镇内搭建牌楼、行宫,悬灯结彩,高挂龙旗。上演梨园戏、东洋戏三日, 并燃放烟火三晚,车水马龙,人山人海,为开埠以来未有景象。王维泉虽然名列祝嘏公所名单,但是主动权已经操控在客籍人士手中。这班人多势众的客籍矿商,他们只要尊君,不想尊孔,更不要尊孔保皇,他们要的是国家太平稳定,也使他们在海外生意平安,“际此时事多艰,尤望神州安定,与环球列邦不失旧好,共保太平,是所馨香祝之者耳,然非圣主感人之深,乌能使人若是哉!”(126) 王维泉虽然失去掌控庆典大权,但是他心目中的尊君与尊孔合而为一的理想使他感到满意,他说:
有数西友惠临书楼,从容而问予曰:曾检索案牍,每日必有华人之案,至少亦二三数起,何以华人此次举行庆祝三日之内,通大霹雳全埠,华人皆循理守分,无一人犯科条者,何哉?抑又何国教文明之若是哉?予对曰:我中国受孔子教者二千余年,人皆知有尊君亲上之义。夫人无不敬畏上天而亲爱其父母者 。我华人尊皇帝如天,爱皇帝如父母焉,讵有为父母喜庆之日而与人滋事者 哉!况兹乃人人为父母喜庆之日哉!西友曰:若然,何以中国今日北方有拳匪蜂起之事?予曰:此种人正未蒙受孔子者也,若已受孔子之教,必无此也!且匪徒之起,各国皆有,不独中国,泰西诸史可覆案也!西友曰:善哉,维泉子之言,吾固谓中国非无学无教,今闻子之言,益信子其与同志力兴孔教哉!予对曰:唯唯!既而思之,孔教者,我华人之国教也,合群之事,兴教为先,天其更有大从人愿者在耶!又愿与同志参之。夫尊教所以尊师,亦即所以尊君。
(1900年8月6日《天南新报》《天从人愿》)
他以“尊教所以尊师,亦即所以尊君” 作为推理方式,把尊孔与尊君等同起来,所谓天就是孔教,就是皇帝,是人人须要敬畏的。但是他称义和团“此种人正未蒙受孔子者也,若已受孔子之教,必无此也!” 如此简单看待问题,显示此人年纪虽轻,却是迂腐冬烘,食古不化。
祝嘏活动过后,丘逢甲回返国内,王恩翔流寓霹雳。临行之际,他写下《留别晓沧次题行教图韵》,诗如下:
南风吹大海,日轨走南陆。我行君尚留,慷慨念时局。神方置不用,谁起国病笃?同抱救世心,栖栖行海曲。空言要何补?长身只食粟。此来已三月,共惜流光速。群山送我行,海气清而肃。眷恋君生平,抱道过王蠋。临歧为我歌,高响振林木。林中双异鸟,飞鸣正相逐。勉哉保令名,何必愧异服!
(见《岭云海日楼诗抄》)
后来,邱菽园发起新加坡,以及吉隆坡商人发起的恭请圣安、要求慈禧太后归政活动,霹雳商人并无参加,而王维泉汲汲奔走的孔庙学堂,最终消息全无。王维泉虽是闽南人,他生意上来往的大多是客家人,而丘逢甲与王恩翔也是客家人,可是当地势力强大的客籍商人对恭请圣安与归政问题不加理会,说明他们与保皇党人之间保持距离,他们不想参与反对保守派的政治活动,因此只要尊君,不要保皇,甚至不要尊孔,对于保皇与尊孔相结合,或是尊孔与尊君相结合,他们都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丘逢甲以保商任务南来而又以专注提倡尊孔、尊君,建设孔庙孔学堂为目的,与原来任务不相符合,而此时邱菽园正在新加坡轰轰烈烈地进行孔庙、孔学堂的筹备活动,这一北一南的动作,并无互相配合,而是各自行事。我们不禁要怀疑,丘逢甲为何选择此时南来,其目的地与对象不是新加坡,急着认识的不是与他频频书信往来的邱菽园,而是到了新加坡之后立刻赶往偏远的大霹雳,目标竟是不见经传的王维泉。既然是在坝罗鼓吹建设孔庙、孔学堂,为何不把重点放在于华族文化集中的新加坡,而是在绝大多数人是文盲矿工且又偏僻的坝罗?同时,建设孔庙孔学堂又没有和新加坡取得联系,而是另起炉灶?丘逢甲在大霹雳紧紧抓住王维泉,无形中使他孤立于占大多数的客家人,广东人、广西人之外,成为孤芳自赏的陶醉者。大霹雳地区有十几万客家、广东、广西籍矿工,分布在近打河谷周围,富饶的锡矿,吸引了大量矿工,也制造了许多像王维泉一样的富翁,这些人要是愿意出资建设孔庙孔学堂,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倘若能够将此经济力量与新加坡建设孔庙孔学堂挂钩,更是立竿见影,水到渠成。然而丘逢甲却没有在这方面着手,没有配合邱菽园的动作,甚且在大霹雳只是紧紧抓住王维泉,在帮派主义思想作祟下,画地为牢,自我孤立,隔绝于其他人之外。
总之,丘逢甲、王恩翔二人南来公开目的是宣教而不是保商,令人对他的原先的任务产生疑问,当时新加坡的形势是尊孔保皇,而大霹雳商人只要尊君不要尊孔,其结果可想而知。丘逢甲强调的是尊孔尊君,这对当时的尊孔保皇运动有着极大的差别,同样是光绪皇帝,一个要尊,一个要保,要尊的是必然,要保的是拯救,其间的政治意义差别甚大,不可同日而语。丘逢甲的官委身份,南来进行“行教” ,是否泄露了他进行不对称活动的潜在目的?关于丘逢甲、王恩翔二人南来从事与身份不配的尊孔、尊君活动,我们可以从戊戌政变后南逃新加坡的邓恭叔(家让) 所撰写的《送丘仙根王晓沧两先生南游序》得到旁证,该文说:
己亥秋,闽督奏设保商局以卫出洋归国之华民,条例粗具,奉旨命海疆
省府仿行之,惠潮观察使沈公办分局于潮,而请先生为南洋之游,以联中外
之情,以通官民之气。
(1900年3月27《天南新报》)
此序之“以联中外之情,以通官民之气” ,说得十分含蓄,但是肯定是为保商而来。另一方面,我们仍然记得,丘逢甲在写给邱菽园的信中说“明岁遂思惟出游之计,由南洋而欧,而美,环球一周,考彼政要,为我张本,此一途也。”他一生只到过南洋,而且只限于英属殖民地香港、马来亚;法属殖民地越南;葡属殖民地澳门,并无到荷属殖民地。其长子丘琮说他“历英、法、荷等属,讲教说义,人心翕然;并筹款在汕头立校教授新学。” (《岭云海日楼诗抄》丘琮《仓海先生丘公年谱》)意即除了游历英属马来亚,还去过法属、荷属殖民地,则有不确之处,纵观《岭云海日楼诗抄》,其中并无涉及荷属殖民地之诗作可以为证。此外,丘逢甲在马来亚期间,并无为汕头学校筹款之事,正如南来保商说法一样,可以说是另一托辞。
丘逢甲在坝罗逗留三个月后,匆匆离去,却留下同来的王恩翔,似乎是还有后续的事情尚未了结而由王恩翔去办理。那么,究竟是什么事情呢?关于这点,我们只能从丘逢甲告别王恩翔的诗作中去推敲了。《留别晓沧次题行教图韵》诗中说“我行君尚留,慷慨念时局”,“ 此来已三月,共惜流光速”三月停留在坝罗,如今一人回去,两人原本是南来保商,任务单纯,何以要王恩翔“慷慨念时局”?“神方置不用,谁起国病笃”,“神方”何指?是否指宣扬的孔孟之道?还是另有含义?“国病笃”是既成事实,清末国势衰败,尽人皆知,即使以孔孟之道,亦无法救治。所谓“同抱救世心,栖栖行海曲”,南洋溟荒之地,本是他人异域,纵然以孔孟之道为救世之心,仍属枉然,而竟以此心抱之,结果可知。“空言要何补?长身只食粟”,“ 眷恋君生平,抱道过王蠋”,犹言食君之粟,不须空言,甚至须如战国王蠋,必要时以身殉国。丘逢甲以正在飞鸣的“异鸟”比喻自己和王恩翔,离别在即,他敦促王恩翔保持令名,即使在异地穿上“异服”也无须愧疚。同行南来,独自北归,临行如此谆谆叮嘱,若非有特别事项,不至于如此慎重。
丘逢甲在坝罗,身边有一群文人,而且清一色是客家人,除了王恩翔,还有罗北墀、王燮勋、王凤侪等,这些人都是尊孔尊君人士,他们是否仰慕丘逢甲之名而来?还是丘逢甲招引他们而至?这一群客家文人,集中在客籍商人众多的坝罗,是否要形成一个以客家人为中心的尊孔尊君势力圈,与新加坡邱菽园提倡的尊孔保皇而又以福建人为中心的势力圈对峙,从而达到南北两股商人势力无法联合的目的?当王维泉的筹款无法展开时,丘逢甲匆匆离去,是否已经知道坝罗客籍商人对尊孔保皇毫无兴趣,同时又留下王恩翔以观后效?
总之,我们可以这样下结论,丘逢甲南来的确进行了与身份不相符合的活动,作为官方代表,又值邱菽园等人正在大张旗鼓进行尊孔保皇的时刻南来,其尊孔尊君而非尊孔保皇,明显地是有针对性的。我们相信丘逢甲是一位爱国诗人,对待维新运动也具有同情心,可是他在尊孔尊君问题上,也确实是维护了保守派的利益,与邱菽园的尊孔保皇对立,成功阻止了霹雳华商与新加坡商人往来的可能,如果说这也是保商的一个任务,那么,他已经达到官方委托办理的目的。
丘逢甲从坝罗回国时又经过新加坡,可是再也没有和邱菽园打交道,回国之后,两人再也没有书信往来以及诗筒往返了。
二〇一〇年五月五日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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